蔣渭水高速公路‧蘇澳冬山段‧宜蘭‧2009‧10月‧下午‧03:00
播電話給老友,沒人接聽。沒什麼特別的事,只是一個習慣性的問安,兩年來的習慣。歲月,會讓人比較堅強嗎?也許用麻木或者疲乏形容更妥當吧!
當歲月滾進中年,生活中大半時間過的味如嚼蠟。職務到了一個不會在往上爬的點,越來越沒有力氣在夢想與現實之間跳躍。太平日子容易過,送走端午過中秋;昨天和今天有什麼不同?也許只有氣溫的些微變化。
人生的這一段,像車上了高速公路,握著方向盤,沒有大轉彎,不會有紅綠燈,遵守規則的等待,往目的地的交流道來到。不再有奢想,凡事按部就班,天天等著孩子長大,等著平安過完一天,等著倦極睡著。
車窗外,冬雨下的溫柔。車裡 4G的記憶體,五百多首歌隨機播放,傷心的情歌,綿綿的雨絲,阻隔了陽光,令我顯得特別荏弱,荏弱的容易讓音樂的「鉤子」(hook),鉤起往事。
大腦不曾歇息,不用思考的時候,自動讓經歷過的事,隨著音符熔接影像,無時間序的播放。
植物園‧南海路‧台北‧1994‧11月‧子夜
獨自在公園冰冷的椅子上,黑夜並沒有使路燈變亮,騎著D.T.越過北宜公路後,綣屈著身軀在這曾經無數甜蜜的椰子樹下,低聲一整夜:「為什麼我沒有留妳,為什麼我沒拉住妳的手,就這麼見妳徘徊在路口,帶著淚眼離去。」從此以後,妳將消失。我心裡明白〝消失〞並不等於〝不見〞。
我走了,踩著枯葉,心碎的聲音,原來是剝裂的。
頂樓‧南方澳‧宜蘭‧1994‧11月‧近午 11:00
妳來了,我被親情阻隔在頂樓,真正阻隔我的或許不是親情,是懦弱吧!妳走了,俯視淚水墜下,水漬暈開,沈重的顏色滲入門口的柏油路面。妳回頭了,過了十字路口的時候,妳回頭盼著,就在無法在向前行的港邊,我可以清楚的看見妳的淚水,絕望的哭泣,濕了的衣襟,而我只能遠遠的,讓焦慮和恐懼,密不見天的罩下來。也許這是最後一面,我專注的凝視妳低頭,離開,一雙惘然的眼眸,怕遺漏了什麼。下雨了,在沮喪氣餒的冬天,揮別青春,婆娑牽念。
健康路→淡水‧台北‧1989‧10月‧夜臨 08:00
B.B.Call顯示妳的號碼,話筒傳不出妳的難過,健康路巷子裡的pub門口,喝著生力啤酒,側坐在摩托車上等妳,進進出出的人,音樂聲隨著開了又關的門,悶著又放開。巷口街燈下,牛仔褲,連身帽運動服,帶著一對愁眉走了過來。在同一個辦公室近一年,從沒見過妳的髮型如此煩躁。妳說想去散心,帶著妳往海的方向。跨坐在機車後座,一路上妳不說,我也沒問。大度路紅燈亮起,我遞給妳左邊的耳機:「想聽歌嗎?齊秦《冬雨》。」街燈往後飛快流逝,110公里的速度,不知道為什麼,我感覺妳失戀了。到了淡水7-11,帶瓶Bourbon到海邊喝,問妳喝什麼,「我也喝酒的」妳這麼回答我,依舊一對愁眉,沒有淚水。沙灘上海浪拌著齊秦的歌聲,妳終究哭了。不懂為什麼我也流下了眼淚,也許很久以前我就偷偷戀著妳;也許是妳的淚水讓我愛上了妳。酒瓶空了,「回家吧!」我說。酒後泛紅的臉,美麗迷人。回家的路上,我一直祈求老天:「下雨吧!」我捨不得妳回家,我愛上妳了。天空飄雨了,羅曼蒂克的雨。
神農路‧宜蘭市‧1994‧7月‧午後 03:00
「妳不該抱怨的,午後大雷雨,我追著胡椒餅的車子跑,全身濕透了,妳知道D.T的車子熄火後,我踩了好久才發動。妳真的不該抱怨胡椒餅涼了。」最近我們常常吵架,我知道妳想家,我知道妳想結婚,妳知道我害怕嗎?我們太年輕了,也還不到事業穩定的階段。我愛妳!我希望對妳承諾時,也能一個幸福的未來,我必須確定自己能擔負下這個責任。
天使與狼演唱會‧小巨蛋‧台北‧2008‧03月‧入夜
一個人聽演唱會,在紀念什麼?儘管這是個樂隊遭透了的演唱會,我還是哭了兩個鐘頭,偶爾帶著抽搐。我發現其實我從不在乎齊秦唱什麼,甚至沒有一首歌能完全記住歌詞,只在副歌裡重複著昨日,和不斷的重複昨日的昨日,有妳的日子。
野雞車站‧承德路‧台北‧1990‧09月‧清晨
「我跟家裡鬧翻了,我想離開家,離開台北,跟著你一起生活。」我沒多說什麼,甚至也沒問我們要去哪裡,對於愛情妳一向比我執著勇敢。一個小時後,揹著背包出現在承德路,拉著妳的手,我不能讓妳獨自離開。車子上了中山高,往南行駛,浪漫如雲的髮纏繞在我的指間,溫柔的捲曲著,一路上妳說著共同的未來,而我在離開信義路前,只跟公司請了三天的假。這賃居兩年的家,不只有衣物,還有在就學的弟弟、未完成的公事,和一大堆難以卸下的責任。
薄霧的週日清晨,車廂寂靜的奔馳,旅客幾乎都在閉目養神,幾對依偎的情侶,是否也帶著私奔的浪漫情懷,海誓山盟的承諾,互許一生的勇氣,不被祝福的未來。
我不懂是什麼原因,為了我而跟家裡鬧翻,我不懂為什麼選擇到台中。
「台中到了!」這大巴士不下交流道,同站下車的旅客沒有驚訝的表情。交流道下七八台排班的計程車,司機高聲喊著:「到市區一百塊」
「跟我回宜蘭好不好,起碼那裏還有幾位熟悉的老友。我們不用從頭摸索陌生的環境。」
頂好超市‧羅東‧宜蘭‧1991‧02月‧早上
「我想家,我們去逛頂好,那裡是最像台北的地方。」當妳對我說這句話時,妳知道我的心裡有多麼不捨。
POCO PUB‧宜蘭市‧1994‧12月‧凌晨
自從妳離開了以後,凌晨兩點拉下鐵門,互許的夢想許久不曾在枕上看到,靈魂似乎找不到依歸,如果我們能風平浪靜的共渡三年,為什麼不可以廝守三十年?已經度過艱難的驚濤駭浪,怎們會無法完成海枯石爛的誓言?妳終究還是選擇獨自站在月台,讓愛情畫下句點。我只能領受,就這樣結束了。我只能讓自己暈眩,朦朧心裡的斑剝、紊亂、狼狽。
靜夜裡喇叭傳來火車的鳴笛聲,拌著枕木震動的混濁,一連串下降的音階,濕濕鹹鹹,我的確失去了愛情,而且再也找不到答案。
部落格‧南方澳‧宜蘭‧2009‧11月‧午夜
會想再重逢嗎?閱讀著這兩年的文章,這段愛情之所以美好,除了回憶還有想像。成了沒有賞味期限的一種相思,隨著夜一點點的加深。
老格友左迪亞克曾經問我:「為什麼老是要回顧這些酸腐的過往。」台灣的男人既使有細膩的心,也幾乎不曾在中年的時候,三五好友聽著悲歌,聊起傷心的愛情。像極了北野武花火裡的男人。
我心靈深處的恣情感性,只有化成文字,才能縱容任性。歌聲纏綿,抱膝獨坐,褪去大半天的理智,勾起一點點哀愁,美麗的哀愁。
Jason 音樂筆記
悲傷情歌的元素:
文藝復興時期,非宗教性的歌曲中,最有名的應該就是牧歌(madrigal)了。牧歌唱起來很有趣;因為它的歌詞中,融入了種「描繪文字」的技巧─如果在歌詞裡面有一個特殊的描述性字眼,作曲家便會根據字面解釋,寫出可以描述這個字眼的音樂。舉例來說,如果歌詞裡面有「嘆息」的字眼,作曲家就會讓歌者在一開始的時候由高音域唱起,然後聲調慢慢掉下來,直落到低音域裡面為止。
文藝復興時期情歌(來自歌劇)中很流行的「描繪文字」技巧,在巴洛克音樂中不但找到了舞台,而且有了更大的進展。如今,作曲者普遍使用這種逐漸下降的音階來表示「嘆息」。聽眾都很明白:音樂旋律裡一連串下降的音階就表示嘆息;不需文字、不言自明。沒有文字的「描繪文字」不但成為巴洛克音樂中最基本的一種情感元素。一直流傳到現在。
在今天的流行樂中,「鉤子」(hook)一詞,代表的是音樂作品中一些能引人注意,重複再三的元素。披頭四(Beatles)的音樂很容易引人注意,因為每首歌裡都有著這樣的元素;比如〝Help〞、〝A Hard Day Night〞、〝She Love You〞(Yeah Yeah Yeah)等歌曲都是。當然,「鉤子」並不是披頭四原創的,這是一種人類本能,這些引人注意的元素並非一種可藉由科學測量而得知的特質,只要聽到任何音樂的「鉤子」,就一定會知道。莫札特、柴可夫斯基、蕭邦、蓋希文(Gershwin)、舒伯特‧‧‧都使用了豐富的「鉤子」。原住民音樂傳唱,更是大量的使用「鉤子」(那魯哇、依呀、那魯哇,那魯哇、依呀、那魯哇。),李宗盛無疑是個使用「鉤子」的高手,〝寂寞難耐〞、〝我是一隻小小鳥〞勾起男人隱藏內心的細膩情感。
也許大家都可以寫出悲傷情歌。不管那些和弦結構,只要一連串下降的音階,在副歌時重複使用「鉤子」。(以上許多知識來自於【Opera For Dummies】&【Classicall Music For Dummies】作者:David Pogue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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